明末童谣
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上面这首关于“江口沉银”传说的童谣，在四川彭山一带流传了数百年。童谣涉及一笔巨大的财富，而附着其上的文物价值与研究价值则更难以估量。
江口明末战场遗址第三期考古发掘近期结束，在年4月29日举行的成果通报会上，上万件以金银器为主的文物面世。其中，重达16斤、含金量高达95%的“蜀世子宝”金印，更是引人瞩目。同期出“水”的铅弹丸，则为还原那场战争的细节提供了更为详尽、可靠的材料。江口沉银这台牵动人心数百年的历史大戏，主人公是明末风云人物张献忠。关于张献忠的生平，正史、野史中的记载浩若烟海，本文则试图根据两个早已从成都地图上消失的地名，来梳理江口沉银那段谜案，它们是：明皇城和回澜塔。明皇城城头变幻大王旗明皇城，旧址在今日的天府广场、四川科技馆和后子门一带。所谓“皇城”其实是蜀王府，朱元璋为其十一子朱椿准备的王宫。它始建于洪武十五年（年），历时八年方成。因为朱元璋对这个儿子的重视、四川地区在战略版图上的重要地位以及丰饶的财力支撑，蜀王府之巍峨气派远胜于同时代的其他王府。年，朱椿就藩四川成都府，成为王府第一代主人。他和子孙在这里生活了年，直到下一任主人张献忠入住。
▲至公堂建在明皇城遗址基础上。图为年的至公堂西德尼·戴维·甘博摄明王朝的统治进入万历、崇祯年间，已呈风雨飘摇之态，外有八旗兵虎视眈眈，内有李自成、张献忠及摇*十三家等民间武装起于草莱。崇祯七年（年）和十年（年），张献忠*和李自成*分别围困成都二十余日。十七年（年），张献忠率部第五次入川，从夔门逆流而上，直扑成都。而差不多五个月之前的三月十七，李自成*攻克北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大明江山已然倾圮。八月初五，张献忠大*抵达成都城下。县衙门壮勇出身的张献忠精通心理战术，他让人用木头做了一尊假大炮，以恐吓城内守*，使其意志崩溃。另一方面，探知城北有一段城墙为泥土筑成，较为脆弱，便悄悄埋下火药引线。初九清晨，火药引爆，一声巨响，城墙崩塌数十丈。八月十五中秋节，末代蜀王朱至澍率妃嫔宫女投井，蜀藩绝嗣，明朝在蜀的统治宣告终结。覆巢之下无完卵，作为明*权在蜀地象征的蜀王府，还能够瓦全吗？▲方形印台、龟形印钮的“蜀世子宝”金印原为明蜀王府珍宝，是蜀王府历代世子（亲王嫡长子）传用之物。这是国内首次发现的世子金宝实物图据网络
两个月后，张献忠在成都登基，建立大西国，定年号为“大顺”。张献忠以蜀王府为皇宫，改正殿承运殿为承天殿，改昭明殿为金銮殿，意喻皇权天授。然而，“承天”的吉语却并不能保佑他一直作皇城的主人。年初，皇太极长子、清和硕肃亲王豪格偕吴三桂率满汉大*进*四川。张献忠见大势已去，决定放弃成都。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成都了，于是捣毁藩库（国库），并将城内外的民居、寺庙和衙署付之一炬。曾经见证了张献忠志得意满的承天殿、金銮殿，自然也不能落于他人之手。蜀王府以砖石建成，摧毁难度很大。其旧址曾是蜀后主孟昶的皇宫，更留下了两根雕刻精美的盘龙大柱。张献忠让士兵在石柱上缠裹棉纱，浸以油脂，再用火猛烧。终于，大柱断裂，殿堂坍塌。蜀王府终于灰飞烟灭，时为年阴历八月。皇城的壮丽，意大利传教士利类思、葡萄牙传教士安文思留下过记载。曾在宫中接受过张献忠宴请的他们后来回忆道，正殿承天殿“有七十二柱分两行对立，足壮观瞻”。然而，经过大浩劫的蜀王府，仅仅剩下金水河上的三座石桥，以及桥南的石狮子、红照壁部分残垣等少量遗物。回澜塔桥如弯弓塔似箭那时张献忠还是明皇城的主人，迷信的他却听到一句不吉利的谶言——针对的就是他最为看重的承天殿。谶言是这样说的：“桥是弓，塔是箭，弯弓射到承天殿。”所谓桥弓塔箭，桥，是锦江上的洪济桥（古九眼桥）；塔，则是其南侧的回澜塔。二者皆建于明万历年中，为布*使余一龙组织修建。回澜塔高十层，在当时属于摩天大楼一类的建筑。
▲回澜塔北面为洪济桥（古九眼桥），东侧为濯锦楼（现位于望江楼公园内）
拱桥如弯弓，高塔似利箭，再加上“射到承天殿”的预言，让张献忠心惊胆战。他最自然而然的反应就是：把箭折了，让它射不成。于是，下令拆除回澜塔，并将就拆塔所得之砖，在原址上修筑将台。关于拆塔，还有一个荒诞不经却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且待后文述之。
▲大西*权铸造的“西王赏功”金币，用以奖赏有*功者图据网络塔终究还是拆了，但百年之后又迎来重生。清乾隆三十年（公元年），四川总督开泰修回澜寺，同时在东侧建了一座三层高的亭式楼阁，取名同庆阁，民间俗称为白塔。“桥是弓，塔是箭”的场景，再现于锦江之畔。重新修建的塔，又存在了年。它再次毁于年，原因是起于附近棚户的一场大火。锦江淘金江底可有“万万五”撤离成都之际，张献忠捣毁藩库，将金银珠玉悉数带走。清乾隆年间翰林院编修彭遵泗所著《蜀碧》之卷三载，张献忠命人截断锦江，挖下几个数仞深的大坑，填埋金银美玉于其中。据传沉银之处，便在回澜塔附近。锦江里埋有金银珠宝的传言有模有样，民间则流传着“石龙对石虎”的童谣，暗示着这笔财富的埋藏地点。“买尽成都府”，这是多大的诱惑，可“石龙”与“石虎”到底在哪里？童谣有多种版本，比如，“石龙对石虎”也作“石牛对石鼓”。甚至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歌谣，诸如，“金鸡对石鼓，值银十万五。有人来识破，买个夔州府”，以及“石人对石鼓，*金五万五。谁能猜得着，买下重庆府”。▲石鼓歌有多种版本雷位卫摄张献忠从成都带走的那笔财富，多年来一直牵动着世人的心。民国年间，每隔上些时间，锦江上都会不断重演淘金的故事。年农历九月，曾经当过*阀的马昆山牵头成立了“锦江淘金公司”，一时入股者甚多，其中不乏高官巨贾。挖宝的过程曾经很让人振奋，石牛和石鼓居然真的给挖出来了。也许那个时候，淘金者都觉得“万万五”就在眼前了吧。不过，结局是让人失望的，最终的收获只是几箩筐小铜钱。▲当年从锦江打捞出来的石牛，本是镇水之兽。至今还躺在望江公园旁，看着江水日夜奔流雷位卫摄
江口沉银
石龙石虎今犹在前文提及拆毁回澜塔时的一个传说。话说拆塔之际，挖出了一块古碑，上面的篆文不仅预言了回澜塔的建与毁，还预言了张献忠最后的命运。其文曰：“修塔余一龙，拆塔张献忠。岁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红。妖运终川北，*气播川东。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炎兴元年诸葛孔明记。”文中所谓“吹箫不用竹”，实为一字谜，“箫”去竹字头，即和硕肃亲王豪格的“肃”。《蜀碧》称，直至豪格率*于川东盐亭射杀张献忠之际，世人才明白这些谶语的含义。对张献忠命运的预言，竟是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由诸葛亮做出的，这个故事自然荒诞不经。不过，张献忠被豪格擒杀于盐亭凤凰山之事却见于正史。《明史·张献忠传》载，清兵进*到汉中之际，降将刘进忠来到*中，表示愿为向导。而张献忠撤离成都之后，又在彭山江口遭遇明参将杨展阻击。一场大战，号称数量达三十万的献*大败，上千艘战船皆被烧焚，再败的张献忠继续率残部向东。一日天起大雾，献*早起行*，在盐亭凤凰山猝不及防与豪格大*相遇。一场混战，张献忠中箭落马，趴在一堆柴火下躲藏，被清*擒获，斩首。在江口镇与杨展的那场激战中，战船被焚，船上价值连城的财宝去了哪儿呢？据称，船上的金银珠玉及银鞘尽沉于江底。那笔财富的去处，一直勾动着世人的心。“石龙对石虎”的民谣，也应时而生。在这类寻宝故事中，穿凿自是常事，但“石龙”与“石虎”却是真实的存在。石龙位于彭山江口镇石龙村，身长超过17米，身径0.7米。盘旋于峭壁之上的石龙，龙口大张，怒眼圆睁，神态十分生动。而就在石龙数十米开外，正对着的石虎同样张口咆哮。据探访者称，虎牙历历可数。石龙、石虎开凿于宋代，守护在伏虎寺山门之外。石虎毁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后来重造；石龙则因为年代久远，长时间被泥沙掩没。年代，因修水渠时沙石滑落，巨龙重见天日。媒体人邓晓洪原籍彭山，他告诉记者，他在幼年时就对“石龙对石虎”的民谣耳熟能详，小学时春游还曾探访过石龙。石龙、石虎所在位置，离江口沉银遗址极近。毫无疑问，在那些激战的幸存者看来，巨大的石龙与石虎，对于沉没于江底的无数金银器来说，具有非常明确的标识作用。锦江的河床上，并没有当年张献忠从成都藩库带走的财富。然而空穴来风，江口明末战场遗址持续数年、三次考古发掘的成果，证明“江口沉银”传说并非虚妄。当年的古战场还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引人无限遐想。何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