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廉
三江口,我原本想为你画一幅画。
很久以前我就听说,黑龙江和松花江在你这里汇合后,黑幽幽的江水和黄微微的江水并不融合,而是并肩流淌几十公里后才融为一体,在这段叫做混同江的地球裂痕里,继续向千里外的大海奔去。
三色水,成为你的地理标识和人文符号,诱惑着无数游人不远千里万里来看你。
我想象着你的传奇和传说,幻想着站在你的岸边,给你画一幅画。如果画国画,就用水墨,一边用棕黑,一边使橙黄,夸张地让人看到两江水的不同色彩。如果画油画,我就用调色刀,将大块颜料堆积在画布上,一边用象牙黑,一边用酒石黄,让两色并流的江面显示出碰撞的粼粼浪涛。但如果画水彩画,我就用貂毛画笔将透明颜料画在羊皮纸上。一边用木炭黑,一边用柠檬黄,来表达两条江水明澈润泽、水色交织的酣畅淋漓……
然而,当我早晨5点就驱车来到三江口时,太阳早已升起来了,但躲在云彩的背后。今日天有点阴。黑龙江和松花江在这里汇合后,江面非常宽阔,使我立刻想起曾在武汉、南京、镇江所见过的长江江面那种宽广、浩渺的景象。不一会,太阳从云朵裂痕里露出,江面比刚才明亮许多。远处江面是银白色的,中游是幽幽的蓝色,近处是一层薄薄的金红。我以为那是江面反射阳光的结果。反正,我没有看到想象的那种明显的黑、黄两色并流的壮景。心里不由涌起一点小小的失望。有渔夫在渔船上整理渔网,我便上前与其攀谈。得知,现在已过了捕鱼旺季,很难网到大鱼了。
三江口公园的建设相当不错。同三高速起点标志塔、纪念碑十分引人注目;沿江建设的赫哲族博物馆、松江苑酒店,以及荷花鱼塘、同心雕塑、十二生肖园等等都很有创意。但我来就是要看三色水的,来而不得,自然对其他景观提不起兴趣。
中午,我再次租车到三江口游览,并登上一座白色拱形的观景台。此时,江水变得一片蔚蓝。带着呼哨声的秋风扫过江面,水面涌起大片像渔网,又像鱼鳞样的波纹,浪花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哗啦的涛声。我依然没有看到两色的江流。身后,是公园里的一大片白桦林,亭亭玉立的树干反射银白光辉,高举的叶子则抖动着深浅不一的金黄颜色。
回到宾馆,发现路对面就是同江市图书馆,进去查阅了一下同江市志,方知三江口也是个著名的古战场,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年(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沙俄波雅科夫率领俄兵,始犯松花江口,被当地居民狙击。27名俄兵仅2人逃回。年(清顺治十一年)5月20日,沙俄斯捷潘诺夫率众闯入松花江口上行三日,受清政府兵部尚书都统明安达部下狙击,被迫退回黑龙江。年(清顺治十二年)3月23日,斯捷潘诺夫再犯松花江。明安达跟踪追击,焚俄船而归。
年(清顺治十四年),斯捷潘诺夫率俄兵经三江口上行,在依兰尚坚乌里与驻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交战,大败而归。年(清顺治十五年)6月30日,沙俄斯捷潘诺夫率兵与沙尔虎达部并朝鲜李氏王朝申浏军队激战于三江口下游。俄余名被歼灭,余人逃散,斯捷潘诺夫被击毙。年(清咸丰七年)8月19日,两只俄船闯入松花江至图斯克,被当地赫哲族居民阻拦,被迫返回。
市志记载更为详细的,当属年(民国18年)奉军与苏军的“三江口之战”。为了保卫“中东铁路”路权,张学良下达对苏作战动员令。10月12日晨,苏联海军以旗舰“雪尔诺夫”号为首的舰艇共9艘,飞机25架;东北江防舰队则由“江亨”舰长尹祚干代理指挥“利捷”、“利绥”、“江平”、“江安”、“江泰”等六艘浅水炮舰应战。东北海军的沈鸿烈有先见之明,事先藏了一艘拖驳船“东乙”号在芦苇浅滩中,在船上放置两尊毫米大炮。10月12日清晨5点半战事一开始,“东乙”即发炮攻击停泊不动的苏军旗舰,苏军未料到中方有此一招,当即被击中指挥舰桥。不久“雪尔诺夫”号即沉;苏军的另外三艘舰艇亦被“东乙”击成重伤。
到了9点,苏军的飞机加入战场,战局马上改观,“江平”、“江安”、“江太”、“利捷”、“东乙”等5舰被击沉,利绥舰受重创逃回富锦。其后苏军飞机和舰艇集中火力掩护步兵多人在三江口地区登陆,并冲击东北军阵地。驻守此地的东北海军陆战队第一大队和陆军一个营共同抵抗,击退苏军首次进攻。苏军旋又调兵人,迂回到下游10余里处,袭击守军侧翼,经过白刃战后,守军大部战死,阵地被苏军占领。是役东北江防舰队伤亡余人,舰艇几乎全部损失,“江泰”舰长莫耀明亦阵亡,军官17人被打死,士兵伤亡多人。苏军飞机被击落2架,军舰被击沉3艘,伤数艘,人员伤亡余名。下午2时,苏军占同江城,次日退出。
三江口之战规模不大,却是中苏之间唯一一次海军交战,兵种齐全,有舰艇、飞机、陆战队,形成陆海空立体作战。
翌日上午,我不死心,再次驱车到三江口观光。恰好有游艇在招徕游客,我交了船票钱上船,先把救生衣穿好。我不会游泳,自然先预防意外。游艇启动,急速向江中行驶。天空依然有些阴沉,整体是灰蓝色的。而大江的颜色与天空的颜色相仿,也是青蓝色的,只不过颜色比天空更加深沉。船左,岛屿一个个向后边闪去,岛上的树林虽然掺杂着红的黄的色彩,但整体基调还是绿色的。绕过最后一个岛屿,船头向左行驶进入黑龙江主航道,不时有岸上的航标和俄国的军事瞭望塔掠过。不一会儿,船停息了引擎,船员说:“咱们现在停在国境线上。由于俄方哨兵知道我们是旅游船,加之两国友好,所以管理不是那么严格。”此时,有游客问:“都说黑龙江水是黑色的,是真的吗?”这位船员用手掬起一捧水,说:“你们看,这水不也是晶莹剔透吗?由于黑龙江水比较深,所以从远处看,是黑幽幽的。”
游艇往回行驶的时候,我发现在两江汇合处,波涛滚滚,比别处浪花更高。大概是两江激流在深处碰撞激荡而产生。
船靠岸,登上高高的江堤,我回望江面,还想再次仔细分辨两江水的颜色。但见大江茫茫,辽远壮阔,秋风掠过江面,微波荡漾,一抹白,一抹蓝,一抹灰,变换莫测。陪我来的出租司机说:“你还没分辨出来两条江色彩的分界线?就那儿!那儿!”他用手指着。可我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他说的“那儿”是哪儿?他急了,指着刚离岸不久现停在江中的一艘游艇说:“就船停的地方,就是两色江水的分界线。你刚才坐的船,按惯例也应在两江水颜色分界的地方停一下,向游客讲解一下,不知他为什么没停?”
经小伙子提示,我再次仔细分辨后终于看清,黑龙江水是青蓝色的,松花江水是微黄色的。只是我有些奇怪,此时,这条不同水色的分界线不是在0多米宽的大江中间,而是在离我岸仅三四百米的地方。但我思考了一下,心里也便有了答案。一是松花江长度为公里,而黑龙江总长公里,仅三江口以上黑龙江就长约3公里。江河越长,水量越充沛;其次,记得去年到黑河时,去了一趟对岸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内有宽阔的结雅河。当时查资料,其水量是黑龙江上游的三倍。此外,还有石喀勒河、布列亚河等众多大河的注入,由此说明,黑龙江的水量怕是比松花江水量大几倍?由此,两江汇合处的不同颜色分界线偏向右岸也在情理之中。
哦!三江口,三色水,看来,我不得不放弃为你画画的企图,而改作为你写一首热情洋溢的抒情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