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课上,有一篇叫作《滕王阁序》,里头有那么一句: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读到这一句时,心里忽然一动,周星驰的名字,莫不是从这里而来?
这个疑问,在几年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取这个名字的人,也因此而被我记住。
她叫凌宝儿,是周星驰的母亲。
凌宝儿是广东宝安(今深圳市)人,她的具体家庭背景,我们不得而知,但能通过下面三个关键词,把她的前半生大致拼出:广州师范大学、黑五类、偷渡。
这样的故事并不少见,在那个特殊年代里,几乎能概括一大半逃港客的命运:
一个出身优越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迫于时局和命运,不得不冒险偷渡,将希望投往对岸的意识形态迥异的香港。
遗憾的是,香港为凌宝儿准备的并非想象中的遍地机遇,而是变本加厉的贫苦。
无奈之下,婚姻成为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方姓周,也来自大陆,和凌宝儿一样穷困潦倒,仅有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和一间小小的木板房。
两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被命运推搡着靠近对方。促成并撑起这桩婚姻的,或许从不是甜蜜的爱情,而是更沉重的“生存”。
周星驰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了——
生在贫民窟里的贫穷家庭,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从记事起,生活就打着“艰难”的烙印,父母吵闹成最典型的贫贱夫妻,豉油捞饭就是人间最盛大的美味……
可即便如此,凌宝儿依然保持着旧文人式的骄傲与纯净。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三个孩子的名字中窥见些蛛丝马迹。
周文姬、周星驰、周星霞。
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它提醒着人们:这个身在贫民窟的女人,也曾阅尽圣贤书,至今仍胸中有沟壑。
贫贱夫妻的生活千篇一律。
凌宝儿像大部分缺衣少食的家庭主妇那样,对每一分支出都斤斤计较。
有一次,夫妻俩带着儿子外出,小小的星仔被玩具吸引,便哭闹着要求父母买给自己。母亲当然反对,毕竟和吃穿用度相比,玩具是不必要的支出。
父亲却表示:算了算了,就买给他了。
夫妻俩意见不合,又因此而大吵一架。而始作俑者小星仔,也免不了被一顿胖揍。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实也不尽然,被钱为难的人家,烦恼都大同小异。
40多年后,周星驰把这一幕拍进了电影《长江七号》:其实妈妈打我的时候,她心里可能更痛。
但这样一个极度“抠门”的母亲,却愿意用攒上许久的钱买几张电影票,带着孩子们去光影交汇中一饱眼福。
她下定决心和丈夫离婚,也是由“看电影”而起的。
那是《埃及艳后》的放映现场,眼尖的星仔忽然扯了扯妈妈的衣袖,兴奋大喊着:“妈妈你看,爸爸在那里!”
他确实在。
不过是和另一个女人,亲昵地搂抱着,完全注意不到拖儿带女的老婆凌宝儿。
就这样,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负重已久的骆驼,那段为了“生存”而凑合的婚姻也随之瓦解。
离婚时,凌宝儿执意要将三个儿女都带在身边。尽管她的辛劳负担,都会因此而加倍。
独自抚养三个孩子,压力可想而知。
最艰难的时候,凌宝儿一天要打两三份工,上午出去做护士,夜里还得加班裱画,一干就是凌晨三四点。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方设法地称点肉买条鱼,给三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补充营养。
有一回,凌宝儿两个月没领到薪水,好不容易从娘家借到钱买了几只鸡腿,烧得金*喷香。可顽皮的星仔,却故意把鸡腿咬过一口后扔到地上,沾满尘土不说,还落在了一滩鸡屎旁。
见来之不易的食物被糟蹋,凌宝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不由取过树条把儿子狠狠收拾了一顿。
她却不知,这是星仔人生中的第一场戏,“虽然我演戏无数,但是我要说,我最好的戏,只在七岁那一年,而唯一的观众,是我的母亲。”
因为只有这样,舍不得吃肉的凌宝儿,才会把儿子“糟蹋”过的鸡腿洗洗放进嘴里……
生活困苦至此,但凌宝儿的孩子们,却始终有体面衣裳穿,还能不时去看戏看电影。
饭后无事时,做过舞台演员的妈妈会给孩子们读读诗、唱唱歌。
遇上休息日,一家四口便走出贫民区,去到尖沙咀之类的繁华地带,逛逛高档商场和餐厅,为的是开眼界、长见识。
他们的精神世界,并没有因为物质贫瘠而跟着荒芜成灾。
对处于成长中的孩子来说,这和蛋白质维生素同样重要。后者构建身躯与筋骨,前者则成就看世界的角度和方法。
母亲凌宝儿的教育方式,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周星驰开了另一扇窗。这对日后从事电影艺术的他来说,至关重要。
不过,他偏离了母亲的预期设定。
凌宝儿对儿子的期望,和天下父母差不多:好好读书、谋一份高薪安稳的职业,然后结婚生子,承欢膝下。
周星驰却偏偏迷上了电影。
他视李小龙为偶像,跟着电影一板一眼地练功夫,书读得马马虎虎,做演员的心愿却开始萌芽。
凌宝儿觉得儿子在痴人说梦:“以前都担心他是自闭,经常不说话,只是喜欢抓住窗门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即使一起上茶楼喝茶,他也是看着邻桌,好像很多东西要思考。”
这样一个内向得有些自闭的孩子,和她眼中的演员完全不搭边。
可儿子义无反顾地开始追梦之旅,连续考了三年TVB艺员班,这才磕磕碰碰地把演艺之路开了头。
据说当时,凌宝儿并不支持周星驰。
他们那清贫的家庭,急需一个壮实男劳力来顶天立地,可那个唯一的男丁却赚不到多少钱,更遑论接过养家重担?
他混迹于各个片场,在宋兵甲死尸乙的龙套里打转转,要不就是主持儿童节目,领着低微的薪水,走红遥遥无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6年多,周星驰也几乎靠妈妈养了6年。
作为母亲,凌宝儿肯定是焦灼不安的。
倒不完全是因为赚钱少,而是演员这条路不好走。千*万马踩着独木桥,能够突出重围的,始终寥寥无几啊。
至于母子间那些具体的矛盾和冲突,他们都未在公众面前提起。但我相信,凌宝儿虽不支持儿子的演艺事业,但应该也不曾色厉内茬不留情面地打压毁灭。
穷人家的孩子,常常梦做一半就醒转,因为现实沉重,不得不在命运挟持下调转方向,去走一条更务实理性的道路——虽然他不一定喜欢。
但周星驰没有,他坚持到了最后。
母亲未必是他的坚实后盾,但至少,她保证了他在龙套岁月里的生存所需,或多或少地提供了些追梦助力。
不拖后腿,其实也算另一种支持。
后来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
年,周星驰在《霹雳先锋》中崭露头角,随后接拍《盖世豪侠》、《龙在天涯》等影片,因其独特的表演风格而迅速打开知名度。
他终于红了起来!
90年代早期,周星驰与周润发、*并称“双周一龙”,几乎撑起了香港电影的半壁江山。
那些千姿百态却又殊途同归的电影,至今仍被我们津津乐道。
比如《*圣》、《整蛊专家》、《逃学威龙》、《武状元苏乞儿》、《唐伯虎点秋香》、《大话西游》等等,在VCD盛行的时代,几乎人人都视周星驰为债主,承认自己欠他一张电影票。
凌宝儿也总算熬到了头。
据说当年,周星驰一拿到《*圣》的片酬,便一掷千金购买豪宅,送给住在贫民窟的母亲安家。
15年后,凌宝儿前往意大利参加眼镜展,当她走出米兰火车站时,却在异国他乡意外看见了《功夫》的宣传海报……
她停住脚步,久久凝视着儿子的成绩,激动得泪如泉涌。她的眼泪中,有骄傲自豪,或许也有终于释怀了的了然和轻松。
其实,凌宝儿算得上儿子的知音。
成名后,周星驰被奉为香港的喜剧之王,无厘头电影也自成一家,凌宝儿却不同意这种说法。
她认为儿子的电影并不仅仅是搞笑那么简单,他的作品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
有些东西看似恶搞荒诞,却深藏着对人性社会的思考。乍一看哈哈大笑,可若细细咀嚼思索,却会觉得满目苍凉。
从这个角度看,凌宝儿可能才是最懂周星驰的人。
年出生的周星驰,今年已经迈入57岁。
但他依然单身,轰轰烈烈的恋爱谈过好几回,却没有一个开花结果,至今仍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在一次访谈中,柴静曾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周星驰却反问:你看还有机会吗?我都这个年龄了……
类似的问题,马云也问过,他的回答依然如故:我看应该没机会了吧,我现在这个年纪……
事实上,周星驰曾有过至少三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也曾距离婚姻一步之遥,可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坊间传言,这与凌宝儿有关。
当年,周星驰与朱茵热恋,凌宝儿曾这样评价儿子的女朋友:
“对于朱茵这个人,我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对她毫无感觉,我不是不喜欢星仔的女朋友,仅仅不喜欢朱茵这个女性,不管这个女性是不是星仔的女朋友,总归我都不喜欢这个女性啦!”
而之前的罗慧娟和之后的于文凤,也都未能讨到凌宝儿欢心。
当然,母亲不可能是周星驰恋爱失败的根本原因,吓退姑娘们的,也未必是潜在的婆媳难题。
成年人的爱情,本就是多方权衡后的综合选择,只能说几十年相依为命,可能已经使周星驰母子之间的感情固化得密不透风。
从这个角度来看,凌宝儿又自有其执拗与缺陷。
周星驰也曾透露,《西游降魔篇》里的段小姐以母亲为原型:她不是外表温柔里面坚强,她是里面和外面都很强。
这样的强,是强大、坚强,但可能也是强悍、强势。而用“强”字来修饰的女人,注定不会有太简单轻松的人生。
算不得传奇女子,也谈不上跌宕起伏,更说不上完美无瑕,但这样的凌宝儿,却不逊色于儿子电影中的任何一个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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